撰文及圖片提供」何以立
我們最早期,在1990 年代做的極簡案都與服飾有關。在婚紗禮服店Solo Lei 以及服飾店Club Designer 兩案,美學共識很容易與業主達成。這些業主對Jil Sander 及Helmut Lang 等極簡風格的服裝設計師,他們的品牌、形象及店裝都有相當程度的認同,在美學共識上不成問題。真正的設計議題是,台灣的建築物很少有挑高的比例,樓高有三米多就很好了。然而極簡設計的一個重要的條件就是比例,尤其在Solo Lei 案(圖1),位於中山北路的一幢三層樓的透天厝,我們希望透過挑空方式拉高空間的垂直比例,然而在寸土寸金的商業房地產,要說服業主減少樓板面積很難,最終我們的策略是設計一個大尺度的樓梯,用貫穿樓層的梯區來改變整體空間比例,尤其在一個婚紗店,說服業主做大尺度的樓梯比減少樓板容易;雖然樓板面積減少了,但是新婚人從大樓梯步下那一幕更顯珍貴。 Club Designer(圖2)是個面積30 坪,兩面有櫥窗的服飾展示間,儘管樓高有限,但業主對空間有特別的想法,她的客群大多是熟客,一進店裡就會逗留數小時,所以她想用一座近似居家客廳的樣式來定位這座商業空間,將住宅元素像是沙發及茶几置入,與極簡的商業空間形成一種有趣對比;服飾是在近乎白布幕的環境中呈現,空間像座藝廊,卻有居家的舒適,這個經驗讓我意識到極簡空間的包容度是很高的,但相對的設計精準度也很要求:空間、造型、細部、軟體的搭配...... 等都需要環環相扣。 我之所以強調極簡的空間比例,主要源於John Pawson的自身經驗。在1995 年左右,他的兩個大型公共空間正在設計階段,一個是紐約Calvin Klein的旗艦店,另一件是國泰航空公司在香港機場的貴賓室。Pawson在當時算是設計界的新手,所以Calvin Klein 在尚未承諾紐約的基地之前,先委託他以新風格為東京店規劃,但空間效果在集團內並未受到好評,甚至出現結束與Pawson合作的聲音。Pawson事後的自我分析裡提到,在普遍層高矮小的亞洲空間裡展現極簡設計或許並非最明智的決定,他指的就是空間比例在極簡設計裡舉足輕重。在同一個時期, Pawson規劃的國泰航空公司貴賓室,為了要模擬實體效果,國泰航空公司在香港機場租了一間倉庫,Pawson設計的家具就搬到倉庫內定位模擬,倉庫層高低矮,周遭環境簡陋,呈現結果並非預期的大氣與優雅,他雖然最終克服了業主的成見,但此舉可見空間的比例對極簡設計尤其關鍵。 當然如果真的要掌控空間比例,就必須從建築體的源頭著手。我們在2020年完成的House LN是一件集成多年經驗累積的作品。基地坐落在台灣西部平原,距離海岸線僅有一兩公里,我們可以在基地上向西看到沿岸的風力發電機,很難得在台灣有一塊基地是完整水平傾向的,不受周邊任何垂直元素的干擾。設計過程中一個重要的議題就是:如果透過一個比例系統來建構空間,建築物分為三幢,由兩個戶外中庭分開,量體的分配及虛實的空間韻律都是由兩個黃金比例(golden section)來組織(圖3)。黃金比例源自古希臘時代,達文西在文藝復興時期將黃金比例與人體結合,驗證人為宇宙中心的論述。從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築大師帕拉第奧(Andrea Palladio)到現代大師柯比意(Le Corbusier)都將黃金比例做為組識空間尺度的「基本工具」。建築評論家Colin Rowe 曾經在他的巨作《理想別墅的數學及其他論文》( Mathematics of the Ideal Villa And Other Essays ) 中對照帕拉第奧的Villa Foscari及柯比意的Villa Garche。兩件別墅案分隔400年,無論是建築風格、構造系統都截然不同,但它們引用的比例系統卻是一致的。我們企圖用黃金比例給House LN一個跨時代的設計支撐,最終一個有內涵的設計是可以擺脫風格及時尚,透過建築久遠的共通語彙及概念來達成空間比例的平衡及協調,這是由近代極簡設計的濾鏡回顧建築歷史所得到的啟發。 這幾年我們參與幾個老屋翻修及改造的個案,這些案件對於空間比例的探討也讓我們學習到許多。2016年完成的鄭宅是其中一個案例,鄭宅位於陽明山,原始建築物應該是1980年代初期完成,正是台灣經濟起飛的時代,整體社會面臨一個巨大改變的來臨,尤其營造及房地產更是突飛猛進,現任的屋主買了這一幢舊屋, 我們無知的認為這是一件純室內翻修案,然而在勘查及丈量原始建物的過程中,我們發現許多異常的狀況,例如:應該有結構柱的位置卻未見柱子,應該有跨樑的區塊,樑也不見了,這些問題直接影響整幢建築結構的性能。我們逐漸認清原以為的室內設計案已經轉變成建築改造案,其中需要各種結構補強以及減重規劃,結構補強的方式包括有系統的增設跨樓層的剪力/承重牆,而建築減重的方式需要策略性地將非必要樓板移除。在討論過程中,我們了解到這將會對原有建築物的空間比例產生正面影響,新規劃讓空間呈現一系列挑高的韻律感(圖4),我們甚至將部分室內空間的樓板移開,創造了一座能延展客廳空間的戶外平台,極簡設計就在整體結構改造的議題下達到了空間比例的平衡。 我們在2019年完成的北投陳宅也是一件老屋改建案。原始建築物落成於1970年代,這幢建物相較於上述的陽明山鄭宅,骨架健全許多,似乎在台灣經濟起飛之前還有某種程度的營造水準。我們的設計策略是顯露建築體原型,呈現原始挑高的山型屋頂(圖5)。我個人認為,陽明山鄭宅設計初期因為結構的困境迫使我們以創意方式解決問題,最終空間的層次感以及豐富度都提升許多。然而,在北投陳宅案中,我們幾乎未做任何的空間結構改造,盡量讓空間回歸原始樣貌,這是比較吻合極簡設計的精神,或許把設計者的足跡降到最低,反而換來更優質的空間?我們仍持續學習中。 最後,我想提兩件自宅案,這兩個作品相隔15年,第一件完成於1997年,在一個11米正方的基地,我們做了一系列垂直及水平的分隔牆,這些動作讓基地中的公共與私密、明亮與黑暗、輕與重、虛與實...... 等空間品質有適度的分隔與層次(圖6)。 最初設計是為兩位家庭成員,在六年後家庭成員增加到四位,同時長輩已需要關照,同住的必要性越來越迫切,因此我們進行第二件自宅案的規劃,是從室內設計轉變成一個建築案,概念出自於一個豎立的三合院(圖7),整體設計從室內平面的垂直與水平的辯證,轉換成一個建築剖面的垂直與水平的辯證,而在建築自宅完成不到六年後,家庭成員從六位減至15 年前的兩位:我多了兒子(雖然人在國外),失去了父母。設計是對未來的生活做規劃及組識,然而生活的千變萬化往往超出人為掌控,無論再厲害的「設計」也抵擋不了生活中的變動,最終這是我對自己專業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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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及圖片提供」張育睿
夏目漱石於〈草枕〉一篇寫到:「從難以安居的人世,抽離無法安居的煩擾,在眼前摹寫美好世界的是詩詞,是繪畫。也有時是音樂與雕刻。進一步來說,不摹寫也無所謂。只要近距離觀察,便會產生詩詞,湧現歌賦。縱使未將構思寫在紙上,內心也會產生琳瑯鏗鏘的美音。」在某個身處山中的下午,讀了這段文字,沒多加咀嚼便覺得寫進我心坎裡。設計某種程度上是很個人的,如同繪畫與詩詞的創作般,以我自身的經驗,每個設計案最好的狀態是能夠進到特定的「心流」狀態,在設計下筆前或是在施工現場中,在山林間或在車陣裡,腦中總會出現「遙想的那片風景」,一個設計案的歷程中出現如此「心流」狀態的次數與最後成品的滿意度呈正相關。我體會到設計或創作在某些時候是一種「抽離」,一種觀察與體會在心中流動與實踐的過程。在設計生涯初期,總覺得從沒真正地做好設計,懷疑自己永遠到不了遙想的那片風景。直到現在,雖然持續著這樣的想法,但在近幾年的設計案中,對自己的創作歷程有了一些體悟,談不上設計哲學,卻對我自身很有幫助,透過這次的專欄有機會書寫分享。 概念與風景 對我來說,設計永遠是「想像」。在當代的建築與空間設計的訓練,我們總會先考量「機能」,而後「型隨機能(Form follows function)」,這是現代建築的經典設計原則,業界多奉此為圭臬。然而在10 年執業的過程中,我的設計卻漸漸地傾向天秤的另一邊;先有概念、場所精神、期望風景與畫面,亦即對空間產生抽象或具象的想像後,再設法將機能導入空間中。正也因為如此,機能跟隨著投入於富含場所概念或畫面精神的空間中,使得機能反而更為彈性,相較於固定的模式所產出的建築與空間,在如此空間中的行為模式、相處、陪伴與互動,更能展現出質量上的差異。藉此,生活呈現特製且專屬的質感與風貌,而形式與風格會依著概念與灌注的意念「自然」生成。商業空間的設計揭示了設計師對於品牌或產品的故事與內涵想像。如同「兆兆茶苑」以「陋室」為題做為發想(圖1),藉廢墟為意象,由裸空間的形式來訴說台灣茶文化。想像一介庶人,靜處陋室,砌一杯茶香飄散,藉此靜心,再以自然感受介入於整體美學鋪陳,透過孔洞、孔隙、透明感、光影、樹影與巷弄間的微風流動,來訴說喝茶即是「體驗自然」的意象,期待能打造一個向自然學習,自在品茗的靜心空間。這些概念與畫面主要是延伸自我小時候住在鄉野間,常坐在木頭小板凳上看著阿公泡茶給客人們喝的那幅風景,席間主客時而聊天時而安靜地望著窗外自然;自己也曾在入山後,攜著隨身茶具,在結草席地品茶之間見到那片風景,以至於當有機會設計茶空間時,便滿腦子想著將這些台灣人喝茶的庶民風景以及自然印象與品牌空間結合。先有了對於台灣茶文化與自然空間的想像,將商業空間所需的機能設計於其中,想像與概念促成了空間的形式,再發展成獨有的商業模式與機能。 在另一個住宅的設計案「樹屋之間 盒裡盒外」中(圖2),我提出「用未曾想像的方式陪伴家人」的概念,以樹屋與樹木展開的自然形式作為發想來創作空間,運用如同樹屋般懸吊於空中的房間、平台、垂直動線等,創造自由且有機的使用模式,地面層也因此獲得了更為開放的面積。錯落高低的平台與房間製造出空間中的間隙,為上下的垂直關係提供了良好連結,除了五感可領受的穿透外,風與光也能自由的在空間中流動。因著這樣的形式,空間不再被機能束縛,居住者能更自由使用房子裡的各個角落,並創造出不同於一般住家的互動相處模式。這些都是在森林裡、自然中所得到的靈感,從小到大浸淫於自然山野中的經驗,讓我能在設計生涯中提煉出養分,鄉野與山中的環境充滿高層變化,豐富的垂直向度發展,雖然沒有寬闊的單一平面空間,但充滿高低落差的地貌對我來說卻更有魅力,這樣的空間形式能感受自然、富含啟發性,人與人的相處方式更有趣、更曖昧、更多元。透過這樣的設計與概念,「樹屋之間 盒裡盒外」打破單一,朝向複雜,也推演出更多自然而然的生活可能。 自然中的形式與空間對我多有啟發,舉例來說,森林中樹木之間三兩圍塑的場域即是自然,人們進到自然裡,放上桌椅,點燈生火,場域便成為相聚的空間,並且富含機能; 然而人們離開這個場域後,空間便單純地回歸初始狀態,原生自然的一部分。這樣的流動性讓我一直以來深為著迷,無論如何都希望設計的空間能夠達到這樣的樣態與流動性,所以在我的設計中,常會見到將場域「之間」(in between)的中介空間放大,賦予流動性機能的設計方式。平面配置時,我總是先考量「中介空間」,而後再思考帶有明確機能的空間。也因此,帶有各種中介性與流動性的設計便成為我們的案子中相當重要的元素,而這一切皆源自於自然,受到自然的啟發。我們只需要觀察、反芻、咀嚼,使之成為心中與腦中的養分。概念與靈感並非一蹴而成,常常在設計的過程中越使勁越達不到自己想像的美好狀態,我們找了許多參考資料,分析了更多的需求與機能,向外探尋。然而設計是很個人的,若我們從緣於內心的喜愛出發,挖掘自身的感受與經驗,運用自身內化經驗來做發想與設計,即使設計有其對象與業主,但因為將感受與喜愛投入其中,我們將有機會在案場中見到冀望的、遙想的那片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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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及圖片提供」郭宗翰
記憶中,在我年少時期的某個週末午後,父親一時興起帶我們兄弟倆去一間麵館;與其說是館子,我倒覺得更像是一處隱身巷弄裡的麵攤,附加一處有屋遮的桌椅區。坐定後,父親熟稔的點了幾道,起身走到麵攤旁,抓了7、8顆蒜頭,和煮麵的老伯簡短對話,像似在打招呼。老伯抬頭望向我們兄弟的位置,默默的看了一眼,似乎透露出會為我們倆個初來的小夥子好好煮上兩碗麵,有著一種沉默卻親切的氛圍。接著,父親返回坐位,手上剝著剛剛抓取的蒜頭,一邊說道自已高中時期下課後幾乎每天到這兒吃麵,他年輕時食量大,老伯總會為他加湯續麵,一碗的價格,卻足足吃了兩碗的份量;現在回想,或許這是在那個純樸時代,一位麵店老闆默默回饋社會的行善方式吧!父親說到這時,四大碗熱食已經端上桌,其中一碗的模樣不同,是撒滿切花大蔥的牛肉泡餅(註1)。 此後,除了國外求學的那些年,我幾乎每年都會常去那間老麵店,是解饞更是回憶,每次點的都是當年父親的選擇,在我喝著湯嚼著餅時,心裡總想著:口味這麼獨特的平民美食,真應該讓更多人認識與品嚐,因此只要遇到牛肉麵愛好者,我就會詳細介紹那家老麵店的作法、口味,推薦大家去嚐嚐,就像此生不嚐必留遺憾的語氣。隨著時光流逝,當年的老伯已不親自煮麵,改由第二代接手,每次造訪只見老伯總是坐在一隅,默默看望客人。 近幾年,麵店幾乎不見老伯身影,第三代小老闆們在店裡忙碌的招呼客人。就在父親帶我第一次去麵店的30年後,老伯為父親煮第一碗麵的67年後,或許是小老闆們靈活的行銷思維,米其林必比登為它留名,但自此之後的3年,我造訪的次數卻逐漸減少,甚至一整年不曾去過一次。記得,在麵店獲得米其林肯定的第一年,我看到了30年來未曾見過的畫面,排隊人龍擠滿麵店的巷弄,絡繹不絕的饕客進進出出,有的三人合吃一碗嚐鮮,有的覺得口味不合未完食就離開,一切一切在我們這些忠實老客人眼裡著實難受。 這讓我思考,品牌必須持續提昇,經營思維也要與時俱進,然而在轉化的過程裡,取捨的核心精神究竟是什麼?更使我自省,曾覺得如此獨特美食竟未大力宣傳的膚淺想法,如今回想,或許老伯數十年來不極思擴張,不摻雜念,用心盛上每碗麵食給予知音,才是真正的智慧!因為,在米其林褒獎之後,我嚐到的已非30年前那碗看似樸實卻滋味豐美的牛肉麵了。 ( 註1) 四個大碗中,三碗相同,唯一不同的那碗,是撒滿切花的大蔥以及數個狀似小麵包塊的清燉牛肉湯,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牛肉泡餅。於我而言,在10幾歲的當下,這泡餅沒有任何回憶與解鄉愁的功用,但嚐起來就是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美味,或許是紮實的麵餅浸泡入滿是牛油的清湯以及蔥花撲鼻而來的嗆辣香氣,共織出那種對比又融合的獨特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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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及圖片提供」陳鴻文
「讓孩子好好玩,才能好好長大」是我秉持的教育理念,因為遊戲對小朋友的肢體、智能、社交和創造力的發展皆有助益,在遊戲中成長的孩子更健康,也學得更多。其中自由遊戲(Free Play)是一種沒有結構、規則、目標的玩法,大人以輔助者的角色提供空間、資源、材料,遊戲內容則交由孩子們主導,讓他們嘗試自己做決定,練習與他人溝通協調,並從中獲得自信。 自由遊戲不限室內外,空間形式不同,一個人的行為表現也會不一樣,以遊戲場為例,台灣長久以來充斥著成本低廉且玩法單調的罐頭遊具,孩子們往往玩得不盡興,多虧2017年成立的「臺灣還我特色公園行動聯盟(簡稱特公盟)」的倡導,推動了200座公共遊戲場改建。一段來自小朋友的真實回饋「這種可能會失敗的才好玩」,顯現他們其實比大人想像的更加勇敢,有時你我的焦慮和介入,反倒在無形中傳遞了危險和失敗的負面訊號。 回到室內活動,身為室內設計師如何為孩子創造友善的遊戲環境,讓孩子在家也可以做自己? 放電天堂,健康長大 當你瀏覽HAO Design的作品時,不難發現我經常會規劃一片遊戲天地,有溜滑梯、鞦韆、單槓、攀爬網等裝置,那是為了滿足兒童的天性,他們透過五感來認識世界,0至3歲是感覺動作遊戲階段,3至6歲是肢體協調遊戲,6歲以上則是體能挑戰遊戲;各階段又可劃分為大肢體和小肢體動作,前者藉由不同程度的攀、爬、跑、跳、盪及躲藏等遊戲,訓練手腳併用,在自我挑戰的同時,練習專注與情緒控制能力。尤其在疫情期間,運動與社交頻率降低,這時給予孩子足夠的居家遊戲空間與時間很重要。 書櫃暗藏攀爬機關,等待孩子發掘通往溜滑梯的秘密通道,活動式層板可自由排列組合,兼具童趣與機能性。Sense of Ritual by HAO Design 我也會從旁觀察他們與環境的互動,以鞦韆為例,不同高度的擺盪,會看見不一樣的視角,進而激發孩子的挑戰心和創新玩法,除了坐姿和站姿,還可以趴著或倒吊盪,有的孩子會一股腦兒投入,有些則個性保守,會先觀察同儕,再決定如何玩,空間會因為不同使用者而產生不一樣的化學變化。 找一塊適合擺盪的小空地,掛上鞦韆或攀爬網,除了放電還能鍛鍊肌肉發展。New Normal Life by HAO Design 自主生活圈,自信與獨立 除了大肢體放電,還有一處留白空間,天地壁以木地板、樺木夾板、特殊塗料等自然素材與紋理為基底,利用兒童桌椅、地毯、收納櫃等軟裝,取代固定式木作,小朋友可以隨著季節與生活,彈性調整家具配置,打造自主生活圈,例如:閱讀、繪畫、手作、扮家家酒等,如同自由遊戲的宗旨「不設限」,同時透過倒、舀、穿、剪、塗等精細動作訓練小肢體發展。 以可愛的兒童家具取代木作,從小朋友的視角妝點空間。Creamy House Dreamy Home by HAO Design 而開放式收納在使用上更直覺,像是書櫃、層架、洞洞板,除了方便小朋友隨手拿取書籍、玩具與創作媒材外,還可以自由展示自己的作品和收藏品,妝點生活空間,雖然難免有亂糟糟的時刻,亂中卻有他們的秩序,認真玩之餘,也學會打理生活。在留白空間裡,軟裝成了不可或缺的角色,對小朋友而言,有哪些好玩、好看又好用的家具家飾品?下期專欄將與讀者分享我的兒童房軟裝搭配。 由兒童家具組成的生活圈,亂中自有他們的秩序。半伴by HAO Design 「家」是孩子重要的生活空間,打造動靜皆宜的成長環境,能夠激發想像力與創造力。他們天生喜歡透過身體嘗試各種可能,光是一個遊戲裝置,就能發想出多種玩法;而創作更是一種語言表達,不限於紙上圖畫、音樂或舞蹈,小朋友會利用玩具建構出他們的世界觀,大人不妨以開放的心態聆聽他們的故事、從他們的角度看世界,你會發現無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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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及圖片提供」胡廷璋
空間是有魔力的。曾經到過台北車站的人,相信都看過一幕奇景,車站裡售票大廳的黑白格地面沒有座椅,但人們會不由自主的坐在黑格裡,空出白格。我們知道是因為黑色色感沉穩,能給人安全感,相較之下白色則看起來輕浮,讓人有無法安定的錯覺。可見,空間是能影響人類的感受與行為的。 想像一下,當我們身處在純白空間裡,面前突然出現一層書架,想必有人就會好奇的走向前去看看層板上有什麼?如果板架僅鎖了一個小巧的金屬件去支撐平衡,就會給人做工細緻的初步印象。或許,也會有些人聯想到它的造價不菲吧?或是研究層板的受力上限之類的各種思緒產生。 人的想法與念頭,就像一串資訊流。顏色、形狀、溫度、感受、氣味、聲音,任何空間裡經由設計或非設計的事物,都會透過視網膜與五官化為訊號進入腦海裡,被大腦分析轉化成一連串的資訊流,再化為各種想法與感受。如果感受與訊息的流量是可見的,那麼我們就會看到空間中鋪天蓋地流竄著各式各樣的數字碼與資訊光,就像電影〈MATRIX 駭客任務〉中尼歐(Neo)覺醒後看到的場景。更迅速的更新動態與畫質,更真實的虛擬實境反饋,身處在資訊時代裡,人腦無時無刻都在不停的輸入訊號,來獲取多巴胺獎勵機制下的愉悅。 雖然科技持續進步,人體構造與兩千年前相比卻沒有顯著演化,當資訊輸入量超越了腦海意識的代謝量,麻痺的不僅是感官層面的接收,心靈也終將不再對外界資訊敏感。就像很多人即便在休息,心靈仍然感到疲憊,如果生而幸運且遲鈍,很可能在一夜好眠後就能緩解沉悶的症狀,接著如常度日;若不幸天性敏銳纖細,自然會對這樣的生命狀態產生疑問,長久下來甚至產生憂鬱或自我懷疑,或因壓力而導致心靈疾病、精神疲乏或枯萎卻找不到原因,很有可能僅僅是因為身體接收的感官訊號讓大腦超載所致。 當今社會裡,人類需要的不再是感官刺激,而是感官的收斂。就像當我們想仔細聆聽時,眼睛會不由自主的閉上,若想要聽得更仔細,則會屏息傾聽,身體會自行將非必要的感官,一個一個的屏除。雖然我們終於懂得關閉手機、電腦、耳機等設備,藉由遠離都市、親近大自然,或是宗教、瑜珈、茶道等活動找回內在的寧靜,卻仍然很難隨時關閉自己身體裡預設的感官開關。 好的空間設計,除了要滿足對庇護空間重視的日常實用需求,與人生各時期形塑自我認同的風格外,也要關照使用者在空間裡的精神感受。在現實生活裡,我們可以藉由減少感官資訊的方式,來降低腦海中無意識的精神負荷,像是減少同系材質的種類、不同材質拼貼產生的色彩整合、與空間歷史無關的裝飾性線條或語彙、沒有邏輯脈絡的設計概念、與使用者背景故事無關的風格,因為任何空間裡所透露的訊號,都可能引起腦內的多餘解讀。如同文中開頭譬喻的層板,就會產生諸多的訊息,隨著層板數量的增加,層架上陳列物內含的意義即是可觀的訊息量,再加上室內設計師對陳列方式與材質的詮釋,都很可能讓物品意義淡化,成為空間中充滿雜訊的一道背景。 「以人為本」這句話是設計者須有的內醒,除了從設計角度重新思考每一線條訊號、配色隱喻、排列脈絡,也要更進一步的追溯本源、探索自身,因為原生家庭、成長環境、個人興趣都會影響空間訊號的解讀;是什麼樣的鼓,自然就會敲出什麼樣的聲音。 設計並非因應時下流行所產生的統一答案,而是需要與被需要的雙方互相展現生命歷程的真誠碰撞。任何一方的避重就輕,都只會讓那個「真實的需要」產生偏移。如果設計者本身怠忽取捨功課與自我真誠,又如何為業主篩選出生命中最精要的答案? 最終,設計師要設計的,從來不是空間的形狀,而是排列出使用者生命裡最需要直觀面對的感受與順序。 設計者能給予社會最大的溫柔,是減輕環境裡資訊量,專注於業主當下階段需要深切感受的,清除空間裡的雜訊,留下所需資訊,從旁人看來的「創造形體」,其實是精煉資訊後的結果。 設計者可能並不是因為懂得設計才被社會所需要,而是懂得對生命裡種種現象不斷提問,才會有那麼一點點機會,用設計去解決問題。提問與解決,就如同不斷修改卻被丟進垃圾桶的圖紙一般,過程必定充滿皺褶且慘不忍睹,但我們何嘗不是在一次一次的墜落中,才學會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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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及圖片提供」王菱檥
簡單來說,場所精神是一個空間加上了文化、社會、歷史的活動,在人群之間產生的共同記憶。《場所精神:邁向建築現象學》的作者諾伯舒茲(Christian Norberg-Schulz)指出:「是具有物質的本質、型態、質感及顏色的具體物所組成的整體。這些物的總和決定了『環境的特性』,亦即場所的本質。」如果說場所精神,是場所符合當地的大地、地形、氣候及人們生活的氣質,那露營便是在上述條件中,加上不同人群所顯現的氣質。我想藉由我經歷的兩種不同露營經驗來談場所精神。 野營 野營大部分是因登山需求而生,當然也有人追求無電的露營,我印象最深的是最近與三個孩子的野營,我們背著自己的裝備在海拔 1300 公尺左右的山上紮營,為了三天兩夜的基本生存,我斤斤計較地秤重所有的物品,在負重與舒適之間衡量,最重要是告訴孩子們:尊重山林,不留任何垃圾,也不帶走任何山裡的東西。 野營對我來說是一個三角形的場域:一個標的物、一個水源、一個帳篷,人類通常在大自然裡會感受到無助以及孤獨,野營更是突顯我們的渺小,自古以來大樹、山洞或者大石頭都可以成為座標,也是內心安全感的來源,在大自然面前我們變得謙卑、脆弱。對於空間設計者來說,我們一直在建造人類生活的庇護所,盡可能地滿足一切需求,產生不同的場所精神,而最感動人的空間,幾乎都是貼近人心最基本的渴望,體現敬畏與恐懼,產生包覆與安全感,連結人與美好事物和記憶。 露營地露營 露營地露營是在有限制的條件下探索舒適的可能性,在遠離塵囂的山地之間,有基礎的建設,車子可以到達營帳旁,人們能帶上更多設備,這些可移動、方便組裝的家具及裝備,形成非常蓬勃發展的產業,兼具科技及美學,漸漸也有人將此種家具帶入居家生活裡面,讓室內設計加入戶外化的潮流。 這也令我思考什麼是露營的本質,一則是嚮往沒有邊界的遊牧生活,一則是創造大人版的扮家家酒,對台灣的露營市場來說,是另個特殊場域的社交生活,反映著現代人對於療癒都會壓力的需求,當然疫情的推波助瀾也是主因。當今的露營地露營是在野外與城市中找到中介的模式,在有限度的狀態下尋求另種生活體驗方式。兩者相比,我喜歡更野一點、更原始一點,原因是我不擅長它,所以我更喜歡它。 圖片提供」Dan 上個週末,我們一群朋友舉辦了一天 open camp,朋友裡面有各種高手與職人,大家拋開平時在都市裡的人設,在戶外帳篷下以物易物,有人手忙腳亂如我,有人沒有上妝弄髮。這一刻在大自然的鏡子前,我們用最真誠的心在交流,就像小孩的扮家家酒,在都市的框架裡面太久,我們需要走出舒適的溫室,做點不一樣的事,此時露營地所體現的場所精神,不再限於露營本身,而是一群人創造的共同記憶,還有相信的價值。 所以回到公司我分享給我的同事:我們所設計的不是空間,而是一種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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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及圖片提供」何宗憲
因工作所需,需要往中國內地跑一趟。有了去年隔離的經驗,這次面對更艱難的 14 加 7 天的隔離,我做好準備,除了硬件上的配備還帶了精神食糧。本以為百無一失,能輕輕鬆鬆過著 21 天隔離的日子,然而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為我人生上了一堂課。 第一個 14 天的隔離階段在上海,因充足的準備日子過得挺愜意,懂得每天如何跟自己相處。當隔離來到第 13 天,滿心期盼著即將完結第一個階段的時候,美好的憧憬就在當天的凌晨 3 點被連串猛烈的敲門聲打破。醫護人員把我吵醒,原來我們 500 多個住客被命令要立刻撤離酒店。突如其來的要求令我不知所措,而醫護人員也沒有給出什麼訊息。後來才知道酒店的通風系統讓醫護人員感染,再待下去的話全員感染風險很高,當下憤怒、恐懼、不安等情緒湧上心頭。百感交雜的我沒有慌張地收拾行李,反而打開了音樂,完整地聽完兩首歌。音樂開啟了我的冷靜模式,估算了最壞的情況:「大不了就重新隔離吧!」 我的秘密大改造。 我那淡定是因為同樣的心理狀態曾經發生在我大學修讀建築系的時候。學期尾聲要準備最終作業,經歷了三天三夜,用針筆把圖紙上每條線逐條畫出來,快完成的那剎那,我沖了咖啡提神,調整自己的過度勞累,就像電影情節一樣,我居然把手上的咖啡不偏不倚地倒在了圖紙之上。明明看到終點,現實偏偏就讓人回到起點!受到了這麼大的衝擊,當下第一反應感到憤怒,可是我沒有把圖紙撕破,也沒有砸爛桌子,而是在緊接的情緒過後立刻計算剩下的時間,思考如何去補救。 最後,我其實也沒有真正補救了什麼,只是將原有那張沾滿咖啡的圖紙包含在我簡報的內容之中。重新審視這段經歷,我發現就算遇上意外或不幸,其實也不會重回起點。因為過去的付出已把終點的距離拉至最後一步,如果任由情緒失控,甚至放棄,才是重回起點。反而只要繼續下去,自然會有另一個起點帶我們繼續走到終點。穿好保護衣後我跟著 500多人一齊被撤離。漫長的排隊和等待,在各人焦慮不安、負面氣氛充斥整個環境下,我將自己變成觀察者。終於安排到另一個酒店,我只需要多加兩天的隔離觀察。 就這樣,我踏上了往第二個城市的隔離之路。然而,意料之外再次出現,到達之後,我真的被震撼了。原來隔離的地方不是酒店,而是被安排到「集中營」是當地的安置房。看到家徒四壁的空間,加上醫護人員冷漠的一句:「放心!住這裡完全免費。」我腦海中只浮現電影《監獄風雲》的場景,內心面臨比在上海更崩潰的心情,這已經不是隔離的問題。在充滿藥水味的小房間裡,我的精神動搖了,真的開始懷疑人生,到底要怎麼才能渡過這7天? 金庸風雲的場景。 為了平復心情,我從來沒有以那麼認真的態度去打掃房間。在過程中我也平靜下來,細想如何渡過餘下的日子,決心運用有限物資重新打造這個空間:可以從嗅覺、聽覺、視覺上改變。法國哲學家保羅.薩特說過:「人的本質是他一系列行為的總和。」我們每個人就是各自主觀意志的產物,而選擇自己的主觀意志很重要,透過不停修改和修正我們的生活方式,特別在面對生活中的壓力時,要懂得找到能調整潛在適應力的能力。人一旦採取了積極的思維模式,潛意識自然會引導我們朝更心滿意足的方向去思考。 我努力地佈置和調整了侷限範圍內可以調整的每一件物品。我點燃香薰蠟燭、播放音樂、撕下雜誌的頁面張貼在牆壁上,儘管非常簡陋,但奏效了。調整空間時我自然而然也調整了自己的情緒並催眠自己,心情成功回到比較平靜舒適的狀態。 我的秘密大改造。 現實上有很多方法可以刺激我們微妙的感官和神經系統,而在缺乏資源和一定自主權的情況下,我相信總有辦法去做出調整,何況這不就是設計師每天重複練習的事情嗎?逆境出現時,可能不少人也會怨恨、會發洩、會遷怒於種種的事物,這也是人之常情,但各種負面情緒最終只會讓處境更難看而已。所以我總會嘗試用另一個角度看待事情,聚焦回事物本身,然後調整心態。身為設計師,能夠重新審視日常的能力很重要,要好好改造生活,也就得隨時隨地從眼前開始。正如作家朱光潛說:「情趣越是豐富,生活越是美滿,所謂人生的藝術化,也就是人生的情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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