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

設計「憲」上|愛設計

撰文及圖片提供」何宗憲

不管是生活或工作,這一陣子身邊的朋友都陷入一種低迷的狀態。我希望透過分享波西米亞人那種享樂主義的理論,讓他們知道個人價值的體現可以緣於自己的歡愉和幸福感。換言之,人們在生活上要善於利用不同資源使自己獲得快樂。而這些資源可以從不同的方式去取得,未必是放縱自己,而是更了解除了感官上的愉悅之外,如何去觸動精神層面的愉悅。簡單來說,要是一個人想享受生活的樂趣,不是出於單純取悅自己的體驗,而是找到什麼才能讓自身真正感到愉悅。我發現也許可以從「愛」開始!   曾經在一次朋友聚會中,我太太就在我的朋友面前投訴,指責我幾乎愛設計多於自己的太太!從她的觀察中:當我忙碌投入在設計的時候,我會埋怨壓力因而影響心情;但當我處在比較悠閒的狀態時,我也會投訴心情不好,因為沒有設計讓我可以投入思考。這種矛盾在我太太眼中,「設計」就成為了她妒忌的對象。這也讓我反問自己─我究竟愛設計有多深?   如果你是一位設計師,不妨也問一下自己:當初是怎麼開始跟設計「談戀愛」?人們常說,「愛」是當你遇到對的人那時所感受到的一種「溫度」。我回想起在讀大學建築二年級時,一位丹麥的老師給了一份設計任務:從一篇文章裡面索取內容,從而解讀出內容後去創作空間,就是在那一刻我深深愛上了「設計」。自那刻開始我感受了它的溫度,我了解到設計不單單只是追求技術,它開啟了我對身邊事物的追求。我不自覺地為設計著迷,然後跟真正的戀愛一般,為了這段關係會做很多傻事。我在大學那幾年,就是這樣瘋狂無私地將自己奉獻給設計。   當然,在「愛上」之後,往往之間有歡樂的時候,也有痛苦的掙扎,不變的是設計總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一直驅使我去更了解它,儘管它帶給我許多失眠的夜晚,還有不少的折磨,但在起起伏伏之中我都一直很珍惜自己與設計的關係。大學畢業後可算是經過了初步的考驗,後進入社會謀生,這段關係便開始有了新的考驗。 信念在現實中不停變化,為了讓這段關係更加堅固。在社會投身設計的同時,我很努力尋找回當初那份愛設計的感覺,不希望它因為現實被摧毀,所以我用盡全力去維護這份感覺。過程中我也作出一定的犧牲:例如,我拋開長子需繼承家業的責任,與家人翻臉,離開自己的城市新加坡,遷居到香港;依憑這股信念和衝動,單純地出於對設計的愛和追求。回想當時的我是非常幸福的,只挾著那鼓敢愛敢恨的勁頭,下定決心拋開一切去追求心中所愛。後來在香港開了自己的工作室之後,我正式跟設計締結「姻緣」。在這段時間我能長時間享受這段愛情,讓我充滿喜悅和充盈,不斷去追逐這種愛的感覺,成為我創意的一部分。   生命是由時間組成,我認為如何看待時間將會左右自身的態度,漸漸地決定生命的價值。與設計密不可分的十多年之後,這段關係也步入了另一個階段。而在我設計事業非常順利,工作室發展開始擴大的時候,當下卻意識到自己對設計的愛被削弱得很多。我感到與設計之間有點疏遠;似乎我把所有的精神投入在名與利上,而忽略了內心真正所愛的那份初心。 就在這個階段,我需要作出一個決定:因為組織擴張後帶來更多事務使我難以全心投入設計,因此我決定放棄自己創立的公司,用另一種方式重新出發。幸運的我找到另一位志同道合的設計師攜手展開新篇章,成功挽回我與設計之間的熱情。外人常對於我的決定難以理解,認為我沒有把握事業上的高峰,但我認為他們沒有真正明白我的想法,我追求的是對設計的熱愛,好好享受跟設計在一起。   有一句話說:有理念才有信念。信念的推動力可以讓人完成許多事情,而我的信念是來自於這份愛,它改變我看待問題的角度。當你感覺到心中的那一股溫暖,你就能遵循內心的聲音和那一束光,勇敢地面對自己,並且努力去實現夢想,不受外界聲音所影響。 這份愛的經驗聽起來有些肉麻,但就如德國哲學家黑格爾所言:「愛是從我出發,然後離開我,就像非我,然後再回到我自己的過程。」也許有點抽象,它就像是因忘我以成為完整的我,從自己出發,然後嘗試超越自我,進而變成更豐富自己的過程。正如同愛情,對於設計若能有觸電和心跳加速的感覺,投入的程度就能忽略他人目光,讓你覺得依然是自己卻已不再是往昔的自己。就如美國導演伍迪‧艾倫所說:「或許詩人是對的,或許愛是唯一的答案。」所以我現在還能大聲地說─我愛設計。   正因「愛」這股力量令設計充滿無窮的魅力,投入它的世界裡從不讓我覺得乏味。設計為我帶來好的、壞的和生活的一切。我也可以從設計中探討人生的話題,感受到生活的艱辛和無奈。同時因為追求「愛設計」的過程,推動我探索未知的驚喜,以及積極看待人生的態度;對於時間和空間的維度,前者可以暢想未來,後者以四海為家。   文章的總結很簡單,我希望探索設計的源頭,是純粹而真實的愛。在尋找空間的型態時,我也找到屬於自己的精神領土,因為設計,我更愛生活,而且學會了分享,並將生活的每個角落都過得有滋有味,有聲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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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講堂|收斂合一

撰文及圖片提供」劉冠宏

「思講堂」前三篇講述了筆者對空間教育與執業建言,並淺談設計本質,希望這些整理對大環境有所助益。後三篇將著重在個人的設計思考,並以實際項目為例說明。   首先,空間設計最優先關注哪個面向,一直是討論不歇的議題;當代思潮可能會談到環境與永續主題,或者是尊重地域文化,也有以構造或構築合理性來表達建築本質的方向;在實務面,優先考量業主需要,或是以造價與時程回推設計的方式。同時也會存在設計意念或自我風格優先於一切的說法。對筆者而言以上皆是,上述從外到內,抽象到實際,都是必要的設計條件,皆必須收斂統合,再以簡明手法妥善解決與回應。   聽起來似乎如魔術般不可思議,但實際上設計本是無形無狀,具有彈性,時明時暗,可張揚也能潛伏,能迎合複雜外在,同時也能在隱藏脈絡中表達自身。秘訣是必須將看似負面的要求轉化為設計養分,用巧勁化繁為簡,阻力轉為推力,關鍵字在於「簡」字。相較於許多設計者會採用加法,一直增加手法或是物件去一個一個回應外部,其成果往往是補了東牆,拆了西牆,最終空間失去美感或是降低概念高度。   建議做法是歸納設計條件,找到問題背後的根本性原因,這個動作往往能減少問題的數量,並有機會與自身想要表達的設計意念相合,因為看似歧異的事物之間,本質上往往是互相交織,互為表裡;這是因為形成萬事萬物背後都有基本的「理」,這個理是簡單原則,這基本原理構成萬物,也驅動著事件活動。收斂合一得到的根本性關係會是超越當下(時間)與當地(空間),具有普世性與本質性;而設計動作從這根源出發,會有清晰簡明的選擇,能夠以簡馭繁的選擇,以回應末節繁複的眾多需求。   以「福山教會」為例,在群山圍繞下的老舊教會發起群眾募資,希望在極有限的資源下重新建立。除了要克服預算與深山施工困難外,期許能回應環境、尋回在地文化,同時協助牧師發展觀光經濟。因此在建築外型上選擇了一弧形木格柵屋頂(圖1),一則對於早年營造廠隨意切割大地,破壞山坡的傷口上,做一個意象上的修復與補完,同時弧形屋頂接合下方十字架結構兩個支點,創造指向部落守望部落的軸線。 (圖1)「福山教會」建築外型上選擇了弧形木格柵屋頂。 而除了基督信仰的十字架造型,弧形屋頂也回溯當地泰雅族祖靈信仰象徵的彩虹橋;穩定十字架的鋼棒次結構系統,交織成菱形,成為祖靈之眼(圖2)。鋼、木、玻璃與PC板的組構系統,由平地工廠製作,運輸上山組裝,大量減少現場施作困難。同時木格柵過濾早上東方陽光,提供禮拜時段的充足光線,並讓谷風由下向上,沿著山坡進入建築帶走熱空氣由上方高窗離去,減少能源使用,實現真實上的綠建築。這是福山教會應對環境紋理、物理條件、文化信仰與克服實際建造困難的回應,也是本篇強調的收斂思考,合一的簡明設計。 (圖2)「福山教會」屋頂,穩定十字架的鋼棒次結構系統,交織成菱形,成為祖靈之眼。   「山坡之家」獨棟住宅,首先說服業主將建築坐落在山谷下,而不是原先期望的山頂上,表達謙遜;同時顧慮業主對蛇、蚊蟲及流水的擔憂,將建築微微抬起,成為一棟順服山勢但獨立存在的建築(圖3)。 (圖3)「山坡之家」將建築微微抬起,成為一棟順服山勢但獨立存在的建築。 相較市區豪宅公寓,為滿足郊區退休生活的想望,將建築化整為零一分為四,依據公共私密、基地入口視線以及內部使用機能,調整成高矮大小長短進退不同的四條量體。風吹過其中,雨落在家裡,時時刻刻見到陽光灑下,聽到樹葉摩擦,成為一棟與自然生活一起的郊區住宅(圖4)。   (圖4)「山坡之家」,一棟與自然生活一起的郊區住宅。 「宏濟醫院」診療棟原有個屋頂遮簷,外牆表面掛滿歷年增添的管線,並面對四層樓高擋土牆,光線與景觀同時受到阻礙。改建過程除了要遵守嚴謹的新法規與極其有限的經費限制,又必須給予煥然一新的感受,因此選擇減法去掉大屋簷帽子,穿上新外衣,一則遮蔽無法更動的外牆管線,賦予清爽的形象,同時去掉的屋簷讓日光直射而下,撞上外層金屬擴張網的網孔,反射進入室內,帶來光明(圖5)。 (圖5)「宏濟醫院」建築外層的金屬擴張網的網孔,將日光反射進入室內,帶來光明。 診療棟與擋土牆中間置入植栽景觀,滿滿的綠包圍環繞蜿蜒的無障礙動線與直率的車道行,也軟化金屬網,過濾無所不在的擋土牆(圖6)。這減法的屋簷去除與基本建材擴張網的使用,可以說是最簡單的合一手法,回應了各方需求(圖7)。 (圖6)「宏濟醫院」診療棟與擋土牆中間置入植栽景觀。 (圖7) 「宏濟醫院」減法的屋簷去除與基本建材擴張網的使用,以最簡單的合一手法,回應了各方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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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論集|瘟疫之外

撰文及圖片提供」楊竣淞

以前我在閱讀卡繆的《瘟疫》(La Peste, Albert Camus)時,看見了人類面對死亡時的束手無策,以及當死亡成為生活中的常態時,人們如何對死亡感到麻木。我還記得書中提到,疫情剛開始時,人們還是像平常一樣生活著,每死一個人,都會莊重的舉辦喪事,人們哀悼、哭泣。然而漸漸的,死亡的速度太快,病死的人越來越多,已經無法一個人配一個棺木,喪事也來不及辦了。到了後來,人們只能在郊區挖很大的坑,將死去的屍體往坑裡直接丟棄,等到滿了再一起掩埋。死亡漸漸成為人們生活的日常,在街邊看見屍體成為每天理所當然的景象。人們開始忘記怎麼哭泣,因為根本來不及反應身邊的人消逝的速度。瘟疫打破了所有人類生活的一切約束和習慣。   我還記得當時在閱讀這些細節的時候,心裡有多麼的感到震驚與恐懼。不論是人類相互之間的屠殺,或者是因疾病而產生的大量死亡,都讓我的內心充滿焦躁感。也曾幻想自己成為了故事裡的人們,身邊的家人、朋友甚至是自己,都無法過正常的社交生活,死亡悄無聲息地可能隨時襲來。我應該怎麼做,或者我可以如何過生活? 雖然心裡隨著小說產生恐慌感,但是並不會覺得有更真切的害怕感受。總覺得瘟疫不可能在科技發達的現代社會中再次出現,然而我卻錯了   突然之間瘟疫席捲了我正身處的世界,我……已經走入了小說之中。   不同的是,我們的世界已不是卡繆寫《瘟疫》的那個年代,瘟疫不再像從前只是鎖在某一個範圍,而是快速的向全世界擴散。在世界二戰後全球化進程經歷將近50年的現在,各地必須重新擬定封鎖政策,而人民的生活幾乎回到了小區域活動的狀態。不管是任何時代,人類在瘟疫之下始終是非常的渺小,人類雖然覺得自己主宰著世界,卻抵不過這個肉眼根本就看不見的病毒的襲擊。在歷史上每一次人類的大量死亡最多的數目都是來自於瘟疫。並且從來沒有在任何一次與瘟疫的戰鬥中獲勝,充其量存活的也只能夠說自己幸運的閃避了。身在台灣的我們已經可以算是目前數一數二幸福的地方了,還可以在自己的國家行動自由。當然我並不是鼓勵大家要在疫情期間到處趴趴走,而是我覺得我們在如此珍貴的行動自由情況之下,也許也可以好好審視一下我們生活的狀態與其真實的樣貌。   或許這就是地球帶給人類的警示,有人說它代表著人類必須更謙卑的面對地球,和這個星球上所有的生物。我很認同這樣的說法,那麼我也想來談一個我自身的發想。   這一陣子因為疫情的關係,讓我有了更多待在家裡的時間,面對這個從前只有下班回去會待著的地方,終於有機會可以直面和家人之間的關係,與面對我們對生活既熟悉又陌生的種種感受,這是一個很有趣的事。 舉個例子來說,因為待在家裡的時間長了,所以我開始思考在家開伙這件事。而當我開始認真的使用廚房的時候,才發現洗手槽上一定要有放菜瓜布的位置、洗碗精很難是一個美麗的存在、水槽的龍頭應要有可以拉出的花灑、水槽下的抽屜應要有可以卡在門片上的小垃圾桶、所有煮菜用的工具,為了要配合烹飪的節奏,利用吊掛的方式是最為節省時間的。並且雖然我的家有洗碗機,但是當家中只有兩三個人在吃飯的時候,洗碗機是用不到的;因此檯面上的瀝水架和碗盤架擺放就變成了一個特別重要的事情。但是認真想想身為設計師的我們,有時也不願意面對這些日常的真實,就像是不願意面對卸了妝的自己一樣。   細節反應生活的需求,但是我們卻只想看見粉飾的一面。   面對種種生活細節的這件事情,以及我所面對關於設計的不真切問題,居然同時也會反映我和家人情感當中的問題。怎麼會這樣說呢?因為我發現當與家人相處成為一件不經常的事,那這段關係就彷彿被包裹在甜蜜當中,是幾乎看不見缺點的。但當要連續和家人全天候的生活在一起時,許多的爭執與不耐煩就接踵而至。這並不代表家人之間的感情不好,只是我們從來沒有直接的去面對相處的細節,缺乏感受彼此細枝末節的情緒變化。其實「愛」最需要的就是有好好交流的時間,否則就和我們請攝影師來拍攝完工的作品,卻不願意讓業主太具生活感的物件擺進去畫面裡一樣。因為太喜歡美麗的事物,以至於不願意去面對真實的樣貌;真實可能不會是最美的但是卻是最真的。   在這慌亂中,如果我們真的不確定何時會死去,那麼重新去理解人事物的細節何嘗不是一種幸運。因為面對的本身就是承認自己的渺小。在這個每個人都放大看自己的世界裡,如何學習看重身邊的每一件小事,是幫助我們用客觀的心去面對世界混沌的方式。因為大事輪不到我來做,但照顧好身邊的小事與情感就是回應世界跟自己最好的方式了!願我們都能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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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觀點|真實的生活

撰文及圖片提供」方信原

疫情的延燒,打亂了人們原本的生活模式,也正逐步地改變世界。每年我都會安排一次長程旅行,透過旅行過程的體驗,增進自己對設計的成長,這樣的規劃,也因為疫情不得不中斷;原本今年計劃從羅馬到馬賽止於巴塞隆納,這條自駕路線的學習之旅,得延後一年了,有些沮喪無奈,然而也不得不。   過往的旅行過程中,為求能夠融入當地的生活,對於住宿的選擇,捨棄了一般星級酒店、飯店的住宿模式,絕大部分是以當地民房住宿為主要考量。2016、2018兩度造訪阿姆斯特丹,阿姆斯特丹是個運河縱橫的都會城市,各種結構形體的連排長屋,結合運河的景緻,每個畫面都散發著濃濃的文人氣韻,可以感受到些許的慢活氣息。 2016年住在環狀運河旁的連排長屋,離「安妮之家」不遠,投宿的連排長屋看來有些年代了,從狹窄的樓梯間拾階而上,吱吱作響的木板聲,不禁懼怕是否會突然塌陷。開啟那厚重的木門,迎面撲鼻而來的是那令人可感受到時間存在的書香味,室內空間平實,沒有太多花俏的形體規劃,然陳列倒是反映了原屋主的生活軌跡,排屋的結構,和台灣早期中、南部併排騎樓房屋結構非常相似,前後採光極佳,該屋中段運用內退的方式,引入了如沐浴般的光線,解決了大部分長屋中段採光不足的情況;打開窗戶微風吹拂入內,伴隨著腳踏車的鈴鐺聲及運河上船舶航行彼此打招呼的汽笛聲,這是我對阿姆斯特丹的第一印象,雖然人潮熙熙攘攘,卻不匆忙,節奏是如此的從容優雅。   屋內的樸實,使人能快速的熟悉各項事物。烹飪、閱讀、打坐,一切如在台北的家中,這裡的一切讓我好奇地想了解屋子的主人是什麼模樣,拈手翻閱了他在書牆中收藏的書籍,充滿了建築相關設計理論的書本,也有一部份建築設計的手稿。屋內一角落的工作室,仍留著圖紙歸檔架及目前大家不太使用的製圖桌,這是多麼令人驚喜的發現。在阿姆斯特丹的這幾天,除了白天泡在美術館或到特定景點,回來住處就是翻閱著書籍,或是探索屋內的每個角落,去拼湊這屋子過往的一切。   生活,除了自我的獨處之外,另外就是人和人的接觸及互動;空間只是個生活容器,這話兒,想必大家是耳熟能詳。空間之所以迷人,仍在人生活的溫度,設計只是解決真實生活所需的一部份,人的溫度,決定了也形塑了空間。這棟建築師之家(目前姑且如此定位),後方的露臺如同小型花園,簡易的長桌、凳椅,除了令人流連忘返,也是和其他棟住戶聯絡感情的地方,來杯葡萄酒,透過小圍籬般的樹叢,彼此話家常,除了左右的互動,亦延伸至上下,人和人的互動,不是刻意的,而是不經意的流露出來。住在這兒的六晚,有四個美好的夜晚,是大家舉杯話家常,用我那破爛糟糕的英文。   謎底揭曉,離開當天詢問了中間委辦人關於屋主相關訊息,果真是位建築師。年老退休移居至鄉下,留下這幢老屋,提供來往的行旅者休憩住宿,內部陳設大多維持原貌,未作太大的調整,生活的原貌,真實呈現在眼前。   國內室內設計的豐富性是令人目不暇給,而這種豐富又有著一致性。嚴格地說,長久以來國內室內設計的發展無論在形體的變化、材質的堆疊,都遠遠超過國外的設計。當我們常說設計以人為本的slogan,畫面的呈現是業主所需,亦或是設計者的夢想,最終有可能是兩者的混合版或是妥協,這真的是我們的真實生活嗎?有時一致性,令人感受不到居住者的特質,以至於空間的溫度不存在,如用某一種角度切入來看,大部分的案件,如同一件件精緻的實品屋,缺少了個性,進一步的解說,這個個性就是居住者真實的生活面。   然近兩三年來,新生代的設計是令人鼓舞的,其空間規劃,呈現的面貌是多樣性,這種多樣性不是在談論風格,而是真實進一步探討空間與人之間互動的感覺,少了許多華麗的詞藻,卻多了一些社會環境對居住者空間及人的影響所衍伸出的議題。也因這樣的探討,生活中的那份真實的溫度逐漸浮現出來,是令人感受的到,但蛋塔效應的模式依舊存在,如能擺脫蛋塔效應的心態,台灣設計的真實能量,是足以和世界媲美的。如同此次,台灣的防疫令世界刮目相看,因為你、我就是活在真實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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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講堂|設計,是一種思考習慣

撰文及圖片提供」劉冠宏

「思講堂」第一講談教育,第二講分享執業心得,本月第三講將概略性由設計本質開始闡明。   若由設計實際執行的時間進程分析,可以將設計切分為觀察問題、管理資源、提出方法,以及最後執行,四個階段的專業操作。   觀察研究 提出看法 設計首先是對於某個對象或某個議題進行觀察與探討,找到可以創造或是優化的機會,提出看法或訂定目標;之後檢視所能動用的資源進行管理,或者特別去找尋、開發資源,然後擬出一個清楚可行的方法,能解決問題的方法;或是不解決問題,但能表達某個觀點,最後是按部就班執行完成。   對設計最大的誤解是只以最後執行結果來衡量設計價值,或是認為設計只是提出解決方法,因此常見以最後可見的成果,進行量化來計價,或是委託人僅想要一個解決方案。但實際上設計從前段的觀察與定義問題便開始,一直到最後的執行結束,才算是基本的設計工作完成。   前段的觀察研究工作是長久累積的設計能力展現,是廣泛歷練的能力檢視,其內容包含天分與敏銳度,包含個人哲學思考。因此,設計絕非是以最後的成果判斷設計工作的質與量,反而前段的觀察與理解,是最能判斷出一位設計師的高度與品質,也就是常見的,簡單的設計成果反而是困難並且最耗費心力;或是說,討論到高階設計時,前段的觀察與判斷重要性更是勝過中後段的方法與執行。   但也因為設計與藝術很大差異,是在於設計是明確使用對象,同時也必須滿足特定功能,所以相較於藝術,設計較能被檢視與驗證成果。而傳統純藝術多是發自內心向外的單向表達,無須預設使用者,也無需處理複雜機能,完成後也不需要從反饋來檢視效果。而設計的明確目的與使用對象,使得設計專業跟地域性與時間性深刻相關,不似傳統藝術可以突破時間跟空間的限制,成為不同地域與文化都能共賞,這是純藝術與設計本質上很大的不同。   但反過來,設計能否像純藝術一樣,超越時間與空間的限制,也成為了設計者想要追求藝術性的方向指引與暗示。舉例來說,空間設計與當地、當時以及使用者有莫大的關係,而如果一個設計項目,能夠突破原本設定的機能,擴大使用對象,讓不同文化的人都能欣賞並愛好,最終超越時間的限制,長遠都能夠被普世認同,我們可以說該設計已經達到了藝術的層次,經典建築便如是。     管理資源 計劃執行 接續前述所說,設計的本質是從觀察開始,尋找或創造出一個問題或需求,接著必須要有蒐集資源的能力,最後要有執行完成的能力。因此做好設計必須有足夠的生命歷練與生活經驗,對於廣泛專業有基本認識,能夠進行橫向溝通整合;設計師必須要對人性、社會、心理等複雜涵構有所涉略或理解,也要擁有多種操作工具,要有足夠的體力、智力與成熟度,方能徹底執行製作。所以設計並非只有天分與靈感一項需求,天分與靈感常常只在上述階段中閃光式地出現,如果沒有前期正確的理解與態度,後期製造完備的能力也是無用。所以設計在學校課堂能教的也很有限,主要的養成會是在實務上或是依靠自我不斷的充實,但也反過來說,學校能教的也會是最重要的,思考方式與紀律養成。   從以上設計的操作分解說明,讀者應可以感受到,這樣的思考方式其實也適用在很多不同的領域。或者我們可以說,設計思考是一種優良的思考方式,也是一種很好的生活習慣。當面對生活中其他問題,若都能從觀察開始,找出問題的癥結,並且衡量自身擁有的資源,再審慎提出合理的解決方法,不好高騖遠,並學習如何把所思所想徹底實踐,不只能解決很多問題,也化解很多不必要的衝突。     設計思考之益處 擁有設計的思考方式,能在面對工作時,不直接跳躍到方法或執行,也不會變成按照指令動手的機器,反而能夠冷靜先找出問題,從容訂定目標,由目標反推合適的方法手段,將能夠成為一個優秀的領導者或是優秀的受聘人員。這樣的設計思考,也能在見到良好的設計結果與現象時,逆向工程回推解析,猜測當初主事者的想法,推演出當初執行的手段與方法,接著內化為己用,成為累積經驗的跳躍方式。   簡而言之,建築師與設計師其實是非常合適的領導人才或管理人才,因為正確的設計思考使設計師擁有發現並解決問題的能力,並會腳踏實地審慎確認資源,找出可行的辦法並確切執行。但好的領導人與卓越的領導人還是有很大的距離,主要差異是在其是否具有遠見以及理想性,而這更高的特質,建築師或設計師是否具備,就會牽涉到設計專業的另一個更高層次討論,「關於設計中的精神向度追尋」,將留待之後的「思講堂」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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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憲」上|真誠的設計

撰文及圖片提供」何宗憲

在現今的世界由於肺炎疫情,不論處於哪個城市都彷彿身在亂世,才讓大家發現了人性醜陋的一面遮掩不了人們對未來的恐懼。在這非常時期,我們能做的就是改變自己的心態,把這次的浩劫當作生活中的轉捩點。經過這次考驗,我相信我們都期待開拓嶄新的設計文化,除了具備創新和大膽的想法,也同時需要一份謙遜之心,畢竟奢華和標新立異已不再適合我們接下來要面對的考驗。簡單來說,怎樣利用設計讓世界更美好,使生活變得更愉悅、更可靠、更人性化。   這也呼應本年度「建築界諾貝爾」普立茲克建築獎的兩位得主愛爾蘭女設計師Yvonne Farrell和Shelley McNamara的得獎原因-她們的作品呈現出設計的價值而不是風格,不但尊重天然環境和當地文化,更將人在空間中的感受放在首要的考慮。她們提到,對於自己的作品絕對不會與全球化或商業化妥協,以行動證明設計不是一種標籤或標誌,而是呈現出生活的價值。她們恰到好處地關注光的來源、風的取向、當地人民的特性和人跟空間之間的微妙關係。就是直接地拉近人與空間、人與人之間距離的設計。也許這些設計道理大家都懂,但它正是這個時代最缺乏的東西! 印度的新加坡國際學校幼兒園「印度SIS學前教育中心」。   我相信每一位設計師的設計觀點均源自於個人體悟,追溯到兒時的生活經歷、成長後的學歷和遊歷也產生了同等的重要性,令其作品不知不覺流露出潛藏的個人特質。我很幸運能在不同的城市生活,造就了今天的我。在台灣出生和長大,對於情懷、人情世故,從小便培養出強烈的感應,自然而然地對「人情味」紮根很深。後來移居新加坡,讀書時灌輸了我一種想法,就是所有的知識、學習、努力,是為了更了解自己,發揮自我,最終能夠忠於自己想做的事情,讓我相信可以一邊工作一邊享受自己的生活。後來我移居香港,一座適者生存的城市,做任何事情都必須不停嘗試,賦予我發展潛在的多樣化,亦因為要非常緊貼時代的節奏,以及對生活有所追求而產生很大的推動力,讓我變得更強大。   然而這種種的技能當中影響我最深且最有力量的是「人情味」,是它讓我的設計中有真誠。創作的作品與設計師的為人乃一脈相承。真正的設計是不會創作出自己不相信的東西,因此若要創作出真正的作品,「真誠」是設計師首要的條件。首先要打開對視覺以外其餘4種感官的壓制,摒棄把設計當作眼睛藝術的操作。設計師應該探索內在一些不同的體驗,對空間和生活的體驗都應該有一種深層的關注。 印度的新加坡國際學校幼兒園「印度SIS學前教育中心」。 求學時期,芬蘭設計師尤哈尼.帕拉斯瑪(Juhani Pallasmaa)給予我很大的啟發,他說過:「所謂的建築,是深入了解這個世界之後,把它轉化成更有意義和人情味的地方。」也就是那個時候,我了解到設計也應該有所謂的溫度。他提出「設計如果不根植於功能、技術、材料、氣候、環境、生活方式等原初性要素,那麼作品就不會有長久立足之地。」在他對設計的理解中,風格和形式都應該是設計的結果而不應成為設計的起點。設計是透過體驗去認識創作的整體,設計作品要能夠提供使用者一些新的可能性去激發生活的感知。   不久前我設計了一個位於印度的新加坡國際學校幼兒園,希望為當地小朋友量身定製出人性化的空間。忠於設計基本的環節,把所謂的包裝和一些「設計」的想法都拋在腦後,坦承面對設計。利用手上的資源和自己的知識,配合當地的條件,不遺餘力地為小朋友去爭取在學習上的價值。整個流程給我最大的感觸,就是只要拿出自己的真誠,就能脫離只專注形式工程的思想模式,自然地進入另一種創作的狀態,深層打動自己,成為一股新的推動力。這個案子最精彩的不是成果的回饋,而是自己從作品中感受到那份「真誠」。我相信學會客觀地觀察這個亂世,同時以真誠去對待自己主觀的感覺,而真誠的設計就是自己對創作發自內在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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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論集|上學去

撰文及圖片提供」楊竣淞

4年前,應亞洲大學的邀約,開始了我作為設計師外,當老師的新奇體驗。剛開始我只是抱著有趣的心態去教畢業設計,沒有想到這件事情一做就是4年;如果說當大學老師有什麼好處?那就是這個職稱蠻好聽的!但是實際上,當講師既低薪又舟車勞頓,為什麼我還願意去呢?因為在我的生命歷程當中,我了解擁有一個好老師的支持有多麼的重要!我的高中與大學因為遇到了影響一生的老師,才造就了現在的我,雖然稱不上成功,但也算是不辜負自己的期待。   所以,我一直希望我也可以成為幫助學生的人,哪怕是一個也好……   我只有學士學歷,而且沒有廣泛的知識,能進入大學當講師對我來說就跟越級打怪沒兩樣,但卻也異常地興奮。而我所能做的,就是教會學生「思考」的能力,而不是「設計」的能力。   面對一群設計系的學生,他們所要學習的東西如此廣泛,要如何用1年來檢視3年所學習的內容呢?老實說我覺得那是不可能的。我在各學校評圖與教學的經驗讓我發現,大部分的學校都沒有認真的規劃學程,學校運用20年前的教學方式,填塞學生沒有用的手繪製圖方法、錯誤的燈光配置方式,就連人因工學都是照著書教,甚至於沒有教!同學們等於學了一堆出了社會後難以用到的知識。我20年前大學畢業後出了社會,發現我所學的畫圖方式原來都沒有用,施工大樣的畫法都不是當下時代的工法,因此出社會前兩年,幾乎都是再重新學習。沒想到20年後的現在依然如此,這樣問題是什麼呢?   我認為學術圈無法跟社會脈絡連結,導致2020年的學生做的設計跟20年前的我沒什麼兩樣,很明顯的,當我們覺得設計系學生的作品很僵化時,最不可以饒恕的就是學校和老師了,因為他們拿著學生僵化的作品,用粗糙的方式舉辦各類型展覽與強迫比賽,讓學生們混淆了學習所需要的真實價值,評圖與成果,成了各學校另類的展示場,但是扼殺的卻是這些學生們對於設計市場可期的未來,沒有學生知道真實的設計價值是什麼。平庸的作品、沙龍照、一般的宣傳,彷彿進入一種只看表象的狀態,只要模型炫麗,效果圖有美感,版面排版尚可,就是個稱職的好設計;但若認真看,會發現沒有學生的設計概念脈絡清晰、圖學的準則清楚、思想無法達成,而成果卻只能利用效果來呼攏。然而這些問題的背後,卻常常聽到老師們訴苦著說:學生的學習態度不佳,資質不足等推託之詞,但是一面對正式的評圖時,老師們卻不會認真去關心學生發展設計的原因,只是抓著尺寸、動線、或是窗戶有無畫對等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窮追猛打,老實說這種基礎問題,不就是大三前老師們就要好好教導的部分了嗎?到了大四才討論這些,我覺得根本就是不願面對大四生真正該懂的問題,也就是「邏輯與思考的推演」,這些問題的背後,不就是這些不願意聽孩子們說話的老師造成的嗎?大人的自私將孩子們推向了無能,這是我心裡一直覺得生氣的事!   在我的眼中沒有不好的學生……   學生可以不喜歡設計,但是他卻可以利用設計作業嘗試他有興趣的事物,設計本來就是一條廣泛而漫長的學習之路,它是一個知識多元的職業。學設計不代表就要做設計,而是如何將在設計系所學之物,藉由思考利用到未來生活,甚或是創業。在2020年的現在,任何事物都與創意思考脫不了關係,因此我從來沒有在我的課程上重新回頭討論大三以前課程該做好的事項,因為說再多也於事無補,難道要因為他圖學不好當掉他嗎?當然不可以,因為該當掉他的是大三圖學課老師,作為老師的我們,要做的是引導與給予自主學習的方法,為什麼給予自主學習的方法很重要,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好惡,我們只會對於有興趣的事情產生熱情,所以身為老師,最忌諱的就是用自己的好惡去評斷學生;反過來,作為老師的我們,要做的事情,其實就是拿出「專業與思考」,引導與支持著他們,美感是可以被調整的,但是屬於他們自己的發展與創意卻不可以被老師們剝奪,當我們習慣用自己喜好的眼光觀看事情,那就是侷限了未來世界的可能;而這些學習中的「孩子」,就是未來。   我期盼,社會追求的是一種可以明辨問題的能力, 藉由明辨來分析與產出事物,如果我們能明辨是非與好壞,怎麼可能沒有美感,擁有知識與想法的設計一定是具有討論與發展性的,只有表象的設計,它,也就只能拿來「看」而已!因此,與其每年各學校卯起來拍沙龍照,何不好好思考如何讓學生們真真切切表達自己青春熱血的天馬行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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